校友心中的大聖小庭院

 

大聖美語 社區文化資產

蕭定雄 Steven 國立台灣大學 建築與城鄉研究所畢業

 

政治地理學家阿格紐(John Agnew) 認為一個人感知生活圈的「地方感」,是指人類對於地方有主觀和情感上的依附。因此所謂「被值得保存」就不一定得是個曠世精品、赫赫有名、甚至在當代歷史觀上「政治正確」的有形之物,而是在一個人的生長地方裡,成長、耳濡目染,有著珍惜意義、情感依附,屬於自己成長故事的意義象徵物。

 

這就如同我們在「玉山旅舍」紀錄片裡,看到的老旅舍空間,存在於地方、伴隨著在地史變遷的興盛與遺忘。玉山旅舍能夠承載著在地的歷史記憶,因而有著「地方感」,而值得人們保存。這樣的空間在台灣特別容易被眾人所遺忘,經過四百年不曾間斷的殖民統治,每個政權無不強調著「統治正當性」,伴隨而來的則是拋離在地、忘卻土地、遙望殖民帝國的「斷裂歷史與地方」史觀教育。究竟我們已經有多久,不曾好好思索自己生長的島嶼土地、不曾細細體會發生在這土壤上一點一滴的庶民歷史。然而我們現今所接收的、所崇拜的知識,卻依舊僅是來自更迭執政者與媒體,歌頌著世界「統治者們」文明偉大功績的遺產價值。

 

思考著自我「地方感」所帶給我們的記憶、想像與認同,法國名著《小王子》給了我非常大的啟示。小王子有盆非常喜愛與得意的玫瑰花,有天當他突然看到滿園千朵玫瑰時,發現自己的玫瑰顯得平凡而普通,留下了傷心的淚水。當他聽從狐狸的建議,回家好好端詳那屬於他的玫瑰之時,小王子終於領悟,並對滿園的玫瑰說:「你們很漂亮、可是你們卻是空虛的,沒有人願意為你犧牲生命。我的花看起來和你們一模一樣,可是她是我灌溉的、是我放在花盆中保護的,她身上的蟲也是我除的。我聽過她的哀怨、我也聽過她的驕傲;有時候我甚至聆聽她的沉默。因為她是我的玫瑰。」

 

這樣的故事,使我思考情感認同是否須具備「龐大、與眾不同」的獨特性,其實是在於我們對自己的土地,賦予多少的認同與付出。歷史學家吳乃德也曾說:「台灣之所以獨特,是因為眾多和我們有所連結的先人,他們在其上的工作,如今成為我們共同的故事,共享的記憶。台灣之所以獨特,也因為我們今天對它的灌溉。」

從島嶼地方感的視角,拉伸到我生長的台中南屯,回望自己的生活圈,找尋屬於自己的地方感,我坐在自家的巷口望著小街上的熙來人往,望著返家學童,自己彷彿電影情結般,思路回到了巷口那條通學小路,踩著沒幾個月就因為選舉而重鋪的坑洞柏油小路,短短幾百公尺返家途中,隨著凹凸或跳或跑,在玩到滿身汗之際,總會在「大聖美語」(位在大聖街而得名)補習班前的小小廣場,或坐或站,拿著沿路搜刮來的戰利品,果汁、汽水、薯條、熱狗、雞蛋冰,或者文具店買來的對打小玩具,大家一起聚集在不到六坪大的補習班院子裡,繼續享受著放學後的歡愉。

 

自 1988 年,大聖美語創辦以來,葉老師總是開放著自家的庭院供著國小、國中孩童在放學後有個安全休憩的場所,我也是在這個小庭院長大的小孩,自 18 年前開始,我便時常在這庭院草地上靠教室邊的長椅上,嬉戲打鬧,有時甚至跪在地上,將長椅當成小桌子趕著隔天要交的學校作業。幾年之後,葉老師看著這頻繁使用的庭院,所幸把外圍牆也改成可供小學生盤坐的小臺階,讓空間的利用更為多元豐富,並且隨時可供利用,至此位在 T 字路口的大聖美語庭院,更漸漸的成為「社區生活圈的小孩活動中心」,葉老師更進一步的將面向庭院的屋牆給拆了,改成了全景式的落地窗,以便教育工作之餘,更能夠看顧在庭院裡玩耍的學童,有時甚至是將在屋內的電視轉向庭院供其觀賞,二十年幾來這個小庭院,成為了無數鄰里國小學童共同回憶的安全遊樂場、讀書交流的場所,甚至在這兒交了延續二十年以上的知心好友。

 

不僅是學童擅於使用這小小庭院廣場,曾經是也小孩的大學生、鄰里家長也同樣因為這小小廣場的聚集功能而頻繁的使用著,一同在比賽期間,看著奧運、亞錦賽台灣隊奮鬥的共通回憶,家長都說彷彿成了小時的鄉下,一村一電視的時光情景。到後來就連社區跨年,也在這個庭院空間一同度過,好不熱鬧。這樣的私領域空間,卻在有理想的擁有者底下,自然的成為了社區鄰里的交流場域、學童的遊樂場。

 

這個屬於鄰里的特殊聚集空間,成為了我的認同與致力保留的地方—我的「小王子玫瑰」,二十幾年來大聖美語葉老師的主張開放,使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居住庭院,承載了多少學童鄰里的共同回憶。

 

思路又帶我回到庭院的小小臺階上,望著街上的熙來人往,回想自己曾在這空間所發生的一切故事,這個庭院代表著我的童年、我的社區以及重要的認同記憶,心中又不免想起吳乃德教授所說的話,地方之所以獨特,成為了我們共同的故事,就是因為我們今天對它澆灌,台灣如此、我的社區庭院亦是如此。